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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李元佳這樣的藝術家……   全文刊載於Art Plus雜誌五月號/香港版Art Plus五月號

圖版出處:www.tfam.museum

遲來的認同

 

        臺北市立美術館終於在今年(2014年)舉辦了「觀‧點─李元佳回顧展」,並於3月9日由李的好友尼克.索伊爾(Nick Sawyer)和策展人蓋.布雷特(Guy Brett)以及赴英研究的藝評人游崴共同進行了講座式論壇。一開場即破題點出了我們的陌生與納悶——「誰是李元佳?」,其顛沛流離具傳奇性的一生,何以時至今日方才名留青史?這一份遲了20年的認同,何以讓大家如此引領企盼?

誰是李元佳?

 

        二樓展覽場牆上斗大卻細緻的割字,娓娓道出對李元佳生命歷程的爬梳。李1929年生於廣西,家境貧困自幼過繼姨父母,在從軍的養父為國捐軀後,成了名義上的遺孤。戰後隨國民政府播遷來台,在北師藝術科就學並至李仲生安東街畫室習畫,結識了蕭勤、陳道明、夏陽、吳昊。1956年創立東方畫會並於1961年參與龐圖(Punto)運動。在台渡過了年少歲月,1962年飄洋至義大利,1966年輾轉至英國,繼續了持續一生的流浪漂泊。

象徵性抽象繪畫

 

        1967年在英國著名的李森畫廊(Lisson Gallery)展出,作品中宇宙點的盈滿圓缺,確立日後的「空」將朝向一種在完滿和虛空之間的游移及嘗試。此後於信號畫廊(Signals Gallery)的展出,更著墨於材料(日本紙)的雙元性及多觸性,奠基往後將數種材質相互衝突組合並開放的違和共存。聚焦於繪畫內容,也不同於當時前衛的現代藝術,李加入了禪道讓簡單的記號指向無窮,並反向操作強調了同時期抽象表現主義所極欲避免的「象徵性」,例如大膽卻固定的標誌性用色就極富象徵(紅—血與生命;金—高貴;黑—起始與終結;白—純潔),還有磁性懸浮裝置、移動式玩具藝術、長軸式書法摺疊書等,以美麗的視覺姿態探向空間的無限弔詭,強化一種內在需求的開展擴延。被喻為東方最早觀念藝術家的他,且不同於同時期觀念藝術潛在命定的體制批判,相反轉向對自然的無限神秘,毫不保留的傾瀉頌讚。

圖版出處:neogenova.blogspot.com

圖版出處:www.tfam.museum

無垠無窮中 找回自我

 

    從表現主義到構成主義的轉向,作品空間中宇宙點的移動也預告了其主客體的轉換,觀眾由被動的姿態向主動調進,點的開放性(貼黏、移動)由作品內部空間拓展延伸至外部整體存在場域。1970年李到了北英格蘭鳥不生蛋的坎布里亞(Cumbria),進行為期十多年、全年無休的行為表演與大型生命作品——一棟自力建造、為民眾開放的美術館——LYC美術館(李元佳美術館)。LYC的鼎盛時期,每年更能吸引到三萬多人造訪窮鄉遍野,落實了李對「生命即藝術,藝術即人生的追求實踐」。

 

自我檔案化與被檔案化

 

  回到現實,在展品略微鬆散的北美館展覽場,既使未能全然凸顯其生命歷程中孤行堅守一棟美術館的前衛及偉大,但在1968—1994坎布里亞(Cumbria)軸線時期的展覽空間中,仍不失有數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。猶如1992—1994年一系列喜氣的木頭淺浮雕攝影拼貼,揀選東方元素搭配著強烈的紅、黑、白、金,猶如替自己晚期悲淒的人生沖喜。同一展間中央的玻璃展櫃內,有兩個類似「墓碑」的木頭立方條狀雕塑——《無題》和《至聖四配贊》,在雕塑(或也不是雕塑)的四邊刻字,猶如篆刻邊款,在體積選擇和數量拿捏上,功能及指設皆被否定,意在言外的造型,所釀出的氛圍讓人意猶未盡。有趣的還有其一系列的自拍影像(靜態疊影和蒙臉攝影,以及孤身為美術館塑瓦添磚的動態過程)和親手編印的方正展覽手冊等,都不難看出藝術家在作品物件和紀錄檔案的模糊疆界上遊走,企圖自我檔案化與被檔案化,替浮生經歷留下些泥雪鴻跡。

 

病態美極盡邊緣 看不見是溫柔

 

  盡頭晚年極具張力的攝影作品,李置身其中多低頭蒙臉,並自述自己不斷遮住又遮住的是同一張憤怒及醜陋的臉龐。這張自怨自艾的臉孔,來自於得知其生母在世,卻萬噩纏身無法動身前往見上一面的無奈。對比又和諧的在黑白相紙上奮力塗色,層層疊疊的配置是那堅毅濃烈的溫柔包覆,傾瀉的則是聲嘶力竭的悲傷情懷。攝影操作時的身體姿態為「遙控自拍」,相映現實,猶如低聲控訴自己明知血肉之親於遠方,卻無力可親其親之乏力與憂傷。晚年孤苦無依、終老異鄉的李元佳,對台灣藝術圈而言,儼然猶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箏。

 

揪心的疼痛來自於我們的歉疚

 

  跨越多年的杳無音訊來回溯李出走前的1950年代,美國在危難的政經情境中協防國共膠著的台灣,間接影響了文化上渾淪倉促的現代化。李也在這一波潮流中就此移地遊牧,輾轉至英國銷聲匿跡。藝術史的書寫永遠潛藏著國族主義的認同,李在作為宣傳自己國家藝術優越性中抽身的結果是未被(難被)納入藝術史的洪流。今日時空概念縮小、文化界線消弭,我們才開始有能力或意願來籌備處理「李元佳回顧展」,也才有機會重溯「誰是李元佳?」。從試圖瞭解後的不捨,轉向今日彌補式的推崇,會不會也同是一種文化主體想像上自爽卻薄弱的寄託。如果不是,那麼,李何以時至今日才回到這個神聖純粹的白盒子中?追根究底是因為作品?因為藝術?因為人生?因為認同?或眾所皆是,恰猶如其座右銘「我總是希望我的作品就是我自己」,而我們辛苦的奔走借件,是為得以窺見藝術家的吉光片羽。

© 2014 by Huang-Sheng,Su .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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